(刊名题字:秦巴子)
徐作仁的诗
冷浸沟，你真的很好
用桐子叶舀一口冷浸沟陈年蛙声
八千里口渴就了无踪影
靠几瓢方言活得滋润的晚玉米，三株两株
用向上姿势，举起八月炊烟
举起我清洁的眼睛
田径上，喊我小名的虫鸣，黏着泥土的咸味
侧耳根依然长着开胃健脾的光阴
溪水里，摇摆着鱼儿和纸船的悠闲
谁忘下的蓝布衫，正漂浮着山村小曲的粗朴情调
白鹤高跷长脚，叼一缕秋光
映照斜檐恬逸、豆菽婆娑
冷浸沟，你真的很好
我信手一拈
不是那些被宠坏的官腔
是原汁原味的四言八句
乡院之晨
三月的天空像一张篮笺
谁把几点云彩谱了上去
就站在桃树上的两只燕子，呢喃春天
清洁的风，首先梳过麦苗和菜花
再轻轻抚过檐角红桃
拈一些香甜和阳光，在青瓦上与炊烟言欢
柴门轻启
羊角辫与蓝书包飞出门槛
差点与竹梢上钓着的太阳撞个满怀
背竹篓的大婶走下院坝
丝瓜花忙不迭给她簪一朵民谣
她拢一拢岁月，一脸朝霞生辉
乡院黄昏
拣水的竹筒把一绺黄昏送下老鹰岩
送进泥院檐下的大石缸
清脆的水滴与家虫一起，叙说夏天
炊烟爬上斜檐
还没有来得及抹掉头上的玉米须
就叫响谁的诨名，在草径深处牵出牧歌
黄草帽和一头黑水牛
掐准时机走回村庄
走进香喷喷的篱笆
一瓢月色，一瓢蛐蛐
水牛长哞一声
农家小院的夏天，夜色入韵
禾们站好绿队，等一个黄道吉日
三月，有白蝴蝶从红门联上飞出
成群结队的花香
用轻捷装点阳光，用飘逸拽出惠风
在柴门口，阴丹对襟笑出古拙的闲适
撮口一声，几只鸡就围了过来
一树桃子和一树李子也围了过来
吃食、撒娇
竹梢弯弯，钓一声狗吠
把黄草帽送出篱外
把牧笛、白羊送进草径深处
春天晴好，春天干净
村庄把外酥内嫩的炊烟刚刚收好
稼禾们站好了绿队，等一个黄道吉日
芭茅草只会说乡下方言
十月这趟班车已经拐过垭口
采野菊花的我，错过了赞美诗
摘一茎鸟鸣，站在沐风的垭口
我用我的小遗憾，收取蓝天白云
大块己经熟过
蛙鼓与谷穗都交给高高的草垛
我与稻草人一样
只握住些许遗落的故事
放眼望去，田畴边的芭茅草白成秋天
我觉得我应该朗诵农历
朗诵一首大诗
而芭茅草兀自搖头
芭茅草只会乡下方言
把蛙声，装进烟锅
夜刚好落在门槛上
竹梢上钓着的那些星子
带着江安李的甜味道
坐在农历的木凳上
你听见李子树的咳嗽
多年的老毛病，掐准时间打破寂静
你揉了揉年岁
那个馋嘴的笑靥，就像篱笆上的飞萤
更像篱笆外有乡下口风的蛙声
把蛙声装进烟锅，你就笑了
你屈指一算
坐快递来的川贝枇杷膏，明天就到
回乡的人
在村头那棵歪脖子柳树下
从城里回乡的人，坐姿非常坚定
他身边包袱里，装了许多小名
比如二狗、憨鸡、羊子
而装得最重的，是在城市大广场憋在喉咙里
几乎憋背气的口风
回乡的人，知道自己斤两
二狗老娘的一条保暖裤
憨鸡媳妇的一瓶冻疮膏
还有羊子小女的大书包、等等等等
连家都不忙回，必须先送去
村里的狗，有点认生
叼着土话跟在他脚后，把小村走了几个来回
回乡的人，心情很好
他放下了累，放下了城市
而在叩响家门的刹那
他突然担心——
爹娘喊着他的诨名，痛骂三声
在村庄，把方言和春天折叠起来
在山村，透过竹叶
你会看到阳光流淌在斜檐上的寂静
这是格言里的早晨，乡亲们忙一天之计去了
你随便挑选某个檐下
拣水的竹槽，会有一滴没一滴地把鸟语花香拣进缸里
你用木瓢舀起，就会喝下一朵干净的白云
不须刻意寻找
篱笆上有陶渊明养的诗句在梳理阳光
篱笆外有范成大种的杂兴在吟哦农历
有风声入韵，有水声入诗
如果有个老人，同他唠几句农业
你一定会从他的话语里，学会绿油油的方言
如果有个孩童，向他打听春天
他一定会教你“两个黄鹂”
在山村，你不会感到累
在山村，你不会孤独
那么，请你把肥硕的风声折叠起来
把酥脆的流水折叠起来
把方言和春天折叠起来
夹进你的城市日记
一小把陈艾，咳响慢腾腾的日子
暮风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
就吊在长满老年斑的大锁上
一下又一下敲打黄昏
乱草丛中的虫鸣，长得格外葳蕤
高一声甩出空寂
低一声拖出光阴
爬满青苔的石凳上，两只麻雀相互依偎
它们眼里的蓝布衫没有踪影
它们的去年落入梦里
天太矮，旧檐更矮，两杆瘦竹高过秋天
拄杖归来的人，一小把陈艾
就咳响慢腾腾的日子
与麦苗一起，领取村庄
雪刚刚收捡好几朵冷寂
太阳就在鸟翅上斜了下来
春天就从梅枝上香了过来
把炊烟染亮
篱外小径，做完了伸展运动
干净的绿腰身，多么舒爽
从雪被窝梦中醒来的麦苗，你侍奉了一冬的亲人
用向上的好样子，举起农谣
春天真好
取下黄草帽，敞起厚棉袄
你用土里土气的坐姿打开自己
与麦苗一起，晒晒满足
领取柴檐使用过的梅花和鸟鸣
领取村庄
风吹九月，阳光就一瘦再瘦
风吹九月，阳光得了老年病
伶仃于干草垛之上
有鸦鹊子叼两声寒露
从草垛边飞过
飞上裸枝，站成秋天
如果偏西风再吹一下
田野就会更矮一些
村庄就会更矮一些
炊烟慢吞吞地爬上岩坎
咳了半声嗽
阳光就一瘦再瘦
一个老农，紧了紧油黑的夹祆
把自己稳住
他脸上，沟沟坎坎的岁月
写成草书
回乡，洗净半新不旧的自己
终于回到乡下
你陪着黄昏唠一阵嘴壳子
在树影掉到井里的方言中
掬一抔清凉
洗净半新不旧的自己
洗成小村土著村民
看牛蹄凼里的小草
摇出些许虫鸣
听红蜻蜓翅膀上
游过两丝轻风，
你笑得恣意
你用鸭子的憨憨姿态
走进柴院，走进炊烟
弯竹梢钓着童年
一曲归笛，走回两只白羊
一只踱着农谣
一只嚼着春天
洗得非常干净的蓝衫
像燕子，领你穿梭于斜檐
木门洞开
乳名飞了出来
在你的脸上，开成一朵桃花
瓢儿白，叫脆了我的小名
捂热耳朵上结痂的腊月
站在迎春对联里
信手抓住第一缕东风
就抓住了梅花的余香和新莺的轻吟
太阳升起在桃树上
以早春命名的作物绿得爱人
葫豆花的蓝和豌豆花的白
写在篱外
挑水回院的人，我的娘
一脸红霞，两桶阳光
她手上那把井水洗净的瓢儿白新嫩水灵
它认得我，它用春天的颜色
叫脆了我的小名
摘白菜的人，抵达神圣
摘白菜的人，在两声鸟鸣之中
将清晨摘满菜篮
露珠儿就把她映得一脸无瑕
摘白菜的人，从我们熟习的角度深入村庄
白蝴蝶飞成的篱笆
围住了炊烟、古井以及矮檐
农历的白菜凭绿色说话，字正腔圆
太阳刚刚出来
给菜园系一条毛绒绒的凤帔
蛐蛐的方言的尾韵轻轻一收
草香与菜香一起拭净春天
摘白菜的人
一手挎着农谚，一手扶正岁月
这种姿势，足以抵达神圣
徐作仁，笔名，作人，网名：静水。年生，中学教师（退休），在《诗刊》《星星诗刊》《中华传奇》《今古传奇》《情海一叶》《青年短诗大观》《二月》》《方向》等刊物和书籍上发表过诗歌、散文、小说。著有诗集《坐在时间的对面》，现在是重庆江北区作家协会员，重庆新诗学会会员、中国微型诗社会员、重庆二月文学社会员。
甲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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