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春照
()():伊犁五、六十年代各项事业的发展,汇聚有全国各地有志青年的奋斗和贡献。作者以流畅的语言,向我们描述了他在“乌尔坦”曾经的工作和生活经历。有对美丽山水的描绘,有对艰苦生活的记忆,有对少数民族同事融洽相处的讲述,还有对林场生产的回顾。语言生动,表现出对那片山水极深厚的感情,和对那段经历极自豪的重温。编者:孙守为
乌尔坦——我的人生驿站
——伊犂畜牧学校会统班毕业生
回忆录之十四
好多人都在问我“乌尔坦”是什么意思?我说是一条山沟的名字,其实我也在寻找“乌尔坦”的答案。乌尔坦是察布查尔林场的主要采伐区,位于场部努拉洪布拉克东面,距场部30多公里,要跨过扎格斯台沟、切吉沟,过了古尔索胡就到了。
通向乌尔坦的路
年9月我和同学陈金铭分配察布查尔林场工作。进场第二年晚秋的一天,我跟随场部工作组去乌尔坦工队,管理冬季木材生产。组长是当时唯一的林业工程师荆襄生,另有乌拉尔别克、多逊别克、沙吾里提别克、吐鲁干等四个少数民族职工。
初秋的山区,清晨特别寒冷,路边的地面披上了晨霜。有些青草还挂着露珠,不停地闪烁。马车夫阿布都麦进抖动缰绳,一声吆喝,我们乘坐的槽子车,向乌尔坦进发了。
离开了场部,马车摇摇晃晃地颠簸在旱田梁子上。零散的牛马,寻找着不多的绿色植物。偶尔出现在远山的羊群,也是这里的过客。随风吹起的阵阵黄沙,陪随在我们左右。枯燥、颠簸和不停的摇晃,使我们昏昏入睡。
许久,马车夫的阵阵吆喝声惊醒了我们。这时,路边上出现了零零散散的干打垒墙圈(这些墙圈,曾承载着历史的辉煌),夹在了新建院落群的中间。路上的行人多了,路边的供销合作社、食堂、铁匠铺等,构成了这里的一条主要街道。这里是扎格斯台,当时的红旗公社所在地。以前,我经常来到这里,邮电所的伊明江、马翰都是我的好朋友。这里比场部要热闹多了。食堂里久违的羊肉骨头汤,冒着热气,很想吃一碗再走。可是马车夫为了赶路,根本就没有停车的意思。车轮依然有节奏的敲打着路上的卵石,剧烈摇晃着负重的马车。我们又重复着枯燥、重复着颠簸。而枯燥和颠簸让我们忘记了时间,夕阳把车影拉得越来越长,给远处的雪山披上了橙红色的盛装。
车子顺着车辙信马向前,饥肠辘辘的我们到哪里去吃饭?车上装的只有萝卜、皮亚子(洋葱)和洋芋(土豆),没带一点干粮。我们只能啃个萝卜充饥当饭。也许马也累了,马车明显慢了下来。这时,远处传来阵阵狗叫,和点点灯光,这让我们兴奋不已。我们几乎站在摇晃的马车上,高声叫喊:“有—人—-家—-了!”马车夫告诉我们,这是古尔索胡,是牧民转场时,补充生活必需品的地方。这里只住着几户人家,一个只有二十几平方米的小商店,为转场的牧民服务。零星的畜产品也在这里收购。古尔索胡的牧民非常热情,他们很快地打扫了一间库房,安排我们住宿。香喷喷奶茶递到我们的手中,奶疙瘩和馕摆在我们中间。随行的哈萨克小伙唱起了哈萨克民歌,虽然我一句也没听懂,但从他们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到愉快、欢乐、和幸福。现在想起来,就是“知足常乐”吧!其实,从场部到乌尔坦,只有三十多公里的路,我们走了一天都没赶到。
第二天清晨,马车夫很早就把我们叫了起来,因为他当天还要返回场部。我们在一次次“霍西(再见)”声中告别了热情的哈萨克牧民,继续赶路,好在目的地只剩几公里了。没多久,我们就看见了坡下的几个石灰窑和几堆石灰石,马车夫说这就是乌尔坦。
石灰窑冒着缕缕青烟,烧好的生石灰盖在帆布下面。车夫把车停在一处干打垒的墙圈旁,然后找到了早已来到这里的林场职工吐尔逊艾力一家。吐尔逊艾力和我们很快地把车上的东西卸在了墙圈旁,马车夫高亢地叫了一声“霍西”,随即踏上了回家的路。我们的眼神也追逐着他的车影。
哈萨克小伙在吐尔逊艾力的带领下,很快找来麦草,铺在墙圈的地上,把帆布往墙圈上一盖,大功告成。我进去一看,面积虽不大,但还是套间。外屋是厨房,烟筒坍塌在炉灶上,露出了熏黑的烟道。墙上还保留着挂油灯的黑木楔,不知有多少盏油灯,摘了又挂,挂了又摘,而今晚我们的油灯又挂上去了。修好的烟道,继续记录着这里的风华。难怪昨天晚上,一定要住在古尔索胡,其实这是场长的周密计划,如果真的赶到这里,我们只能重复着数星星的童话。我凝视着眼前的墙圈,这就是我们的宿舍、这就是我们的办公室、这就是我们的食堂,这就是我们的家——乌尔坦。
刘贵宝在乌尔坦沟
绿色的乌尔坦
那个时候的木材生产,虽然谈不上系统工程和优化资源,但是也有采伐作业的规程,那就是“择伐作业法”。这个“作业法”对从城市来的孩子们来讲,非常抽象。我们就像小学生背课文一样,起床就开始背诵,林缘20公尺不准采伐、稀疏群块不准采伐、幼林不准采伐、采伐作业必须保护好幼苗,以及很多安全生产规定。
几天后,场长安排我们到采伐作业点实际调查,因为仅靠背诵的“规程”,无法与林区的实际状况联系起来。虽说是去调查工作,很像是上山游玩,享受大自然的美景。沟口的山坡上有一家水磨坊,冲水槽两边长满了杂草,可以看出,这个磨坊不经常使用。山沟的潮湿地方,生长着杂草、山柳、以及花楸。沿着河谷往上走,河水越来越大,植被也越来越丰富。有的地方被峭壁挡住了去路,我们只能过河绕行。清清的河水没过了马的肚子,骑在鞍上必须把脚抬起来,才不会打湿裤子。水浅的河段,流速很慢。因此水温也相对的高一些。稍有耐心,就能看到被你惊跑的一群群小鱼,又安然地回来觅食。深秋的河谷两边,能看到锉草(木贼草),真象锉刀一样,可以把指甲锉平。还有很多中药材,如益母草、黄精、黄屈菜、薄荷等。越往山里走,水就越急,山坡越陡峭。山谷的阳坡有一块块较大、较平坦的地方,那里就是羊群越冬的地方,大家都叫它冬窝子。
走过冬窝子,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支岔。乌拉尔别克告诉我,这就是我们要去的采伐区——孜姆旦沟。在我们背诵“规程”的时候,无数次地背诵到“孜姆旦沟"。这里又叫“石门子”。哈哈!还真有点像石门,正面看上去,是一大块褐色的断层峭壁,挡住了去路。在石门子外面有一片空地,乌拉尔别克告诉我:再过几天就要开始采伐了,我们要从沟口搬到这里办公。在这里?我吃惊地看着他,并重复着他的话。他很坦然平淡地指了一下眼前的石砬子说:“就是那儿,那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天啊,这里连个墙圈子都没有啊!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就说:干脆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屁股都磨疼了。我照着他们的样子,把缰绳和马镫绑在一起,取出马叉子,让马自由地享受鲜嫩的青草和清澈的泉水。我们躺在松树底下,这里比较干燥,没有杂草。我们贪婪地吮吸着带着湿气和熟悉的松香味的空气。时间也好像凝固了一样,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满目繁花和浓浓的香气,开始会使你目不暇接,激动不已,但是只一会儿,你就一定会产生审美疲劳。尤其浓浓的香气逼人,让人觉得有些窒息。也许造访这里的客人很少,那些与原始森林共存的生灵,也不忍打扰新来的客人。连这里的苍蝇、蚊子都懒洋洋地趴在草叶上,失去了疾速飞行的能力。
我们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塔巴馕。这种馕不是在馕坑里烤出来的,而是用一种叫做“塔巴”的专用烤馕工具烤出。“塔巴”是由两个尺寸相同的,铁制平底锅构成。烤馕时两锅相扣,锅的上下都放上燃好的牛粪或羊粪,十几分钟就烤好一个。“塔巴”非常适合哈萨克族游牧生活,放牧的牛群、羊群,随时生产优质的“燃料”,烤出香喷喷的塔巴馕。我们把掰好的馕沾着清泉水,品尝着它的麦香。
作者刘贵宝在乌尔坦采伐区为了早点到达采伐作业区,我们整理好马具,又继续向前。穿过石门子,山谷立刻就豁亮起来,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字——“绿”。凸起的地方是深绿色的雪岭云杉,凹下去的地方是翠绿的草坪,凹凸之间点缀着不知名的绿色阔叶植物。这里的泉水,在长满绿苔的卵石间,轻轻地低语,诉说着对绿色的依恋。山坡上的羊肠小道,就像一把七彩棒,散落在绿茵毯上。我们无暇眷恋这醉人的绿色,把马拴在了松树底下,沿着七彩棒的方向,在绿茵毯上,做之字型迂回攀登。在下面看起来很平坦的山坡,现在爬起来非常吃力。我们气喘吁吁的抹着汗水,拉扯着身边不知名的绿色植物,寻找着最佳的攀登路线。最先到达山顶的哈萨克族小伙乌拉尔别克挥舞着帽子,高声地向我们喊道:“我到山顶啦!”看到他兴奋的样子,我们也加快了脚步,很快也到达了山顶。啊!难怪他这样的大声疾呼,因为只有站到山顶上,才能领悟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震撼与宁静。
在爬山时不经意的薄雾,变幻成云朵,连成一片,包裹着绿色峰峦。唉!只听乌拉尔别克一声长叹。我问他:不高兴?他回答:不是。我再问:为什么?他回答:没工作啦。哦,我醒悟过来,我们上山是来调查的,看不见林区怎么调查啊,等云散雾消吧,这是唯一的选择。这时,乌拉尔别克一首地道的“原生态”哈萨克民歌,伴着飘渺轻纱,优雅地起伏。
也许是我们的运气好吧,个把小时后,山风慢慢的揭开了孜姆旦沟的面纱,往日的娇娆又在我们眼前,绿色长卷极尽舒展。我们顾不上欣赏,急忙对照着“规程”仔细查看。还真有点指点江山的风范,那片幼林太多不能进,那片修路不合算,那片树头比较丰满。视野中,我们还发现了一片藏在绿色植被里,粗细不同、高矮不同、参差不齐,灰白色的树墩,有的树墩绊子很长,明显违反了操作规范。后来问了场长才知道,那是历史的伤痕,同时我们也看到了大自然的自我修复能力。一片片红柳,已经为雪岭云杉的繁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们期盼着,在这里再次奏鸣绿色畅想曲。
艰苦的林场生活
冬季采伐作业开始了,各单位先后派来先遣作业组,为冬季采伐做好各项准备。我们也从乌尔坦沟口搬到了孜姆旦沟,就在以前看好的地方,对着石砬子。我们把砍来的枯树,粗的作柱子埋好,细的作梁支成三角形,把带来的篷布往上一盖,在截面上吊一条毛毡,那就是门了。其实像这样的房子,在新疆夏牧场到处都有,我们必须在这样的房子里过冬。就地取材,我们把石砬子上面厚厚的苔藓,铲下来盖在屋顶上,剩下的就放在树枝搭建的地铺上,还真有点席梦思的感觉。
我们的炊具简单到只有一个“汆子”(一种烧水的工具)。带来的面粉,请山里牧民打好馕,回来用“汆子”烧好茶水,大家围坐在炉子旁,这样就算是开饭了。我们相处得像兄弟一样,他们戏称我是少数民族,处处谦让;我也把他们的习俗挂在心上。他们在一起抽烟的时候,总是在问我:你为什么不抽烟啊?我说:我不会也不想。他们告诉我那样不好,因为虫子和蛇都怕烟的味道,我们都抽烟只有你一个人不抽,以后虫子都往你一个人那里跑。我将信将疑,想想也有点害怕。他们经常把卷好的莫合烟点着,递到我的手上,时间久了,我们就多了一个自觉买烟的人。他们还把最好的烟荷包送给我,说是外出时抽烟方便。
张帮玉场长到乌尔坦采伐区检查工作一场迟到的初雪,飘飘洒洒,一夜间孜姆旦披上了一件袭长及地的的婚纱。我们轻轻地扫出一条小路,把长长的祝福在婚纱上描画。这里的一切都失去了棱角,像银色的蓓蕾帽悄悄地盖住多彩的头发。
为了今后的工作方便,场里分配一匹马给我们使用,那可是当时最优厚的待遇了,就像现在分配给我们一台桑塔纳。其实我们只高兴了一阵,马上就愁容满面。马号好办,就地取材很快就能搭好,马料、马草到哪去找?尤其是马料,当时是计划定量,只能到场部才能领到。尽管如此,哈萨克朋友还是喜欢有一匹马留在这里。对我来讲,喂马就要从头学起,哈萨克朋友耐心地告诉我:什么时候饮水,什么时候喂料,什么时候喂草,就是晚上也要起来喂一次夜草。喂得时间久了,马的灵性也懂得感恩,尤其是深夜,你刚出屋子,它就咴咴咴,咴咴咴的叫两声,好像在说:受累啦、受累啦!
在山里,不会找不到柴火,但要找到干燥耐烧的山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种柴火,只能在云杉的幼林中才能找到。山柳哺育着云杉幼苗,为幼苗遮阴挡寒。而当云杉蔚然成林的时候,山柳也步入了自己的暮年,把自己的一生奉献。他的铮铮铁骨,在云杉的呵护下,经久不烂。就是劈成碎片,红色的筋骨也不改变,也有人称之为“红柳”。我把找到的红柳绑成一捆,顺着山势往下拖。走了几步听到后边有东西吱吱乱叫,吓得我连头都不敢回,放下红柳边滑边滚,往山下冲去。树枝撩开棉衣,初雪粘满后背,在缓坡的地方,吃力地抓住了一颗小树,总算结束了这场单人速降滑雪赛。回到屋里,他们听我讲完,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其中一个人,跑到外面,在雪底下找来一片草叶,用两个大拇指夹起来,放在嘴上一吹,长短不一的吱吱声在他的手中响起来。我说:没错!就是这种声音,于是,他们的笑声再次掀起。有嘴快的告诉我,那是黄羊向你发出警告,你入侵了人家的领地,我也笑了。
繁忙的林场生产
为了能顺利运出木材,伊犁州筑路工程大队在乌尔坦紧锣密鼓,修路架桥。震耳欲聋的开山炮,在孜姆旦都能听到。察布查尔奶牛场采伐队最先到达孜姆旦采伐现场,随着一声铿锵有力的“下——山——倒——”,一棵粗壮的大树,应声向山下倒去,树梢上冲出了绚丽的雪花,树干更把地上的初雪拍打。冬季采伐的大幕就此拉开。
刘贵宝和刘玉祥在乌尔坦采伐区
沸腾的乌尔坦筑路工地,喜讯频传,沉闷的炮声,撞击着千年寂静的乌尔坦。与之相依共存的生灵也不知去向,只有到了深夜,才能偶尔的听到几声黄羊的嘶鸣。那时,我经常哼着一首歌——“勘探队员之歌”:“是那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是那狂暴的雨,洗刷了我们的帐篷;是那天上的星,为我们点燃了明灯;是那林中的鸟,为我们报告了黎明。”这是勘探队员的生活,也是我们的生活。我们每天疲惫地从各个采伐区回来,把湿到膝盖的棉裤,脱下来放在炉子边烘烤。然后盖好被子坐在马灯下,交流当天的生产计划。有时候正说着话,舌头已经不听使唤,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身子一滑钻进被窝就睡着了。
冬天我们没有煤碳取暖,只能在炉子里放干柴一半、湿柴一半,前半夜干柴燃烧取暖,后半夜湿柴已经烘干,继续燃烧取暖。然而,配合好的时候很少,不是早早烧得精光就是剩了半炉子湿柴。记得有一次,我把湿棉裤放在炉子旁边烘烤,就是因为湿柴火过早的燃烧,温度过高,棉裤腿也被炉火烤焦。每天只好穿着破棉裤东奔西跑,这幅惨象,正好被上山送生活用品的同学陈金铭发现了。他通融了场长,特批了一条棉裤给我送来。
每天看着采伐队不断刷新生产纪录,虽然苦点,但心里真的很甜。因为我知道木材对生产和生活,有多么重要。记得小时候生火的时候,每次都是省了又省,因为每个月的劈柴都是定量供给。我们到农四师谊群农场(农四师70团)实习,那里的工人没有床板,听说只有结婚了才发给一副床板。连队里的职工,找来9根木棒,用6根在前后中间排好,每排两根钉在地上,然后,用另外3根搭在上面,简易床架就这样搭好。最后把绑好的芦苇把放在床架上,这就是一张职工的床,我们在连里实习,睡的就是这样的床。所以看到漫山遍野的木材,心里不知有多高兴。然而,每当大雪过后,再回首这里的时候,就会发现,绿色少了,木材多了。归好楞的木材顺着沟底,舖出一条红白相间的彩带,飘向乌尔坦。
积雪悄然退去,绿色慢慢浸染着沟沟壑壑。如期而至的春风,唤醒了家家户户。一天,我们极不情愿地穿好衣服,准备到门前的泉水湾洗脸,这时,腰下云雾缠裹,时浓时淡、忽高忽低、有伸有卷,亲吻白云的感觉,来的也实在太突然了。于是我就蹲下身来,藏身在云雾里,然后站起身来,饱览被白云托起的群山。
现在正是林场“更新”的季节,“更新”就是在采伐迹地、火烧迹地以及林区空地上,人工种植幼苗。所有人员必须根据林场的统一部署,保质保量地完成更新生产任务。由于我们工作的连续性,我们依然留守在采伐作业区。不过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再不用化冰取水,门前就有清泉流过。沟底的缓坡上,野蒜苗、野豌豆苗、野韭菜、野葱、椒蒿经常采到,尤其是坡上的野草莓,更点缀了春天的娇媚。雨晴之后,各种蘑菇让你垂涎欲滴。我们把采来的野豌豆苗放几根椒蒿,用开水烫熟加点咸盐,就是一盘绿色的佳肴美味。有时为了应急,在上山之前,特意挖几粒贝母、几段党参。渴了,嚼颗贝母,饿了,吃段党参,我们真要感恩上苍,感恩乌尔坦。
终于,乌尔坦成为场部
年,林区公路通车了。第一车木材缓缓地运出乌尔坦,各单位的采伐作业队,逐步地撤回。我们的冬季采伐管理工作,圆满地画上了一个句号。林场场部,也完成了从努拉洪布拉克到乌尔坦的搬迁,结束了十二年的建场夙愿,可以下山了。我们在新修的林区公路上撒欢,一会儿冲到沟底,找回第一次进山的感觉,一会儿蹲在堰塞塘旁边沉思。乌尔坦变了,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了。翠绿的山坡,布满了黄褐色的筑路碎石,通畅的的山谷,添了不少的堰塞塘,河水改道,悠哉的小鱼失去了往日的家园。最初住过的干打垒墙圈,已经被两排刚盖好的房子替换,虽然都是干打垒墙圈,但是现在有了门窗和屋面。乌尔坦也告别了煤油灯时代,有了发电机。
我们六个人的工作,重新做了调整,我继续留在乌尔坦,任木材检尺员。装满木材的卡车,源源不断的离开乌尔坦。建筑材料、生产物资,堆满了建筑工地。沸腾了,乌尔坦。千年的马帮之路,而今汽车不断。现代文明撞击着亘古群山,新建好的宿舍,等待主人的装扮。这里有时还出现了打渔的场面,他们不用传统的捕鱼工具,而是在湍急的河水上,只用两根木棒,撑开矩形网片,每人一根站在两岸,将渔网垂直插到河底,另外一个人,用木棒在上游撬动卵石,受惊吓的鱼被河水冲到网里。炽热的夏季,在林场也能有手工刨冰解馋,拉木材的汽车,顺便带来雪线上的冰块。冰花在木工刨中飞溅,晶融剔透的七彩冰花装在碗里,浇上纯正的酸奶,轻轻搅拌,土法刨冰在山区林场也能实现。
哈萨克朋友送来了美味的猎物,我们为啥不能试试看?选个好天,我和同学陈金铭一起,带上了50冲锋枪、79步枪、小口径步枪,一路引吭高歌,打发途中的寂寞。在一处凹下去的地方,我们看到黄羊奔跑的脚印。周围的高处,生长着茂密的山柳和云杉,怎么也联想不到会有黄羊出现,因为这里没有水源。但是,我们没有放弃信念,陈金铭让我隐蔽起来,狙击黄羊,他围着高处吹哨呐喊。这哪里是狩猎,结果手冻僵了,哨子还是那样响,黄羊还是没有出现。后来隐隐约约发现了一个黄点,可是不能开枪,因为看不见陈金铭所在的位置。此次出猎,无功而返。
张帮玉场长和刘玉祥技术员在乌尔坦采伐区
热情的乌尔坦,迎来了八方宾客。根据林业厅的安排,呼图壁林场派来了专业的林业管理、技术人才,加强林业生产管理。林场有了自己的采伐队伍,摩托锯代替了弯巴子手锯。作业区里,摩托锯铿锵合唱,锯末随风扬啊。在那高高的山上,嘿!我们采伐忙。此起彼伏的“下山倒”告诫进山的朋友,这里危险,正在采伐作业。木滑道像巨蟒一样,穿梭在采伐作业区。一根根木材,拖着长长的白雾,沿着滑道呼啸而下。每次停道以后,要及时关闭好设置在滑道上的闸门。归楞组是人拉肩扛,抬起木头的号子,悦耳动听。通过号子传达指令,协调头尾的动作,抬木号子有时也会有即兴创作和风趣的调侃。现在的采伐作业,更合理更科学。然而,严重的供需失调,产量丝毫没有削减,采伐仍然是林场生存的主业。
乌尔坦有了自己的医务所、子校、商店、招待所。大礼堂每到周末,都有新片上演。尤其是一群孩子,每到周末,就守候在路口,期待着山坡上汽车扬起的沙尘,这时孩子们会齐声地高喊:“哎呀呀,电影来啦!”新年迎新晚会上,郭小川的长诗“祝酒歌”响彻大礼堂:“舒心的酒,千杯不醉;知心的话,万言不赘;今儿晚上啊,咱这是瑞雪丰年祝捷的会!酗酒作乐的,是浪荡鬼;醉酒哭天的,是窝囊废;饮酒赞前程的,是咱们社会主义新人这一辈!财主醉了,因为心黑;衙役醉了,因为受贿;咱们就是醉了,也只因为生活的酒太浓太美!”乌尔坦诉说着又一个春天。的确,我们的生活有了质的改善。
树和人的年轮
更新工作是我们的工作重点,每到这个时节,都会集聚各方面的力量,投入更新工作。一部分人住在山里的冬窝子、羊圈,一部分人跟着汽车早出晚归。我们背着树苗,扛着坎土镘,在树墩和杂草丛中寻找适合种树的地方。更新是一项抢季节的工作,只要幼苗顶端的叶芽放开,成活率就会很低了。因此,只能加大劳动强度,延长工作时间,保质保量地完成更新任务。
累了,就找个安全的地方,卷根莫合烟抽。有时抽烟也可以闹出笑话来,打开烟荷包才发现卷烟纸没有了,那份痛苦,只有抽烟的人才明白。痛苦的烟瘾,激活了大脑的动力,难道就只有用纸才能卷烟吗?草叶能不能卷烟呢?于是,找来韧性比较好的草叶,放在手掌上拍软,然后不停地晃动,吹掉一些水分,一支烟就这样卷好了。虽然是松松垮垮的,但能嘬上两口就很满足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几个人围在一个较大的树墩上打打百分,人多扑克少,谁输谁下,这是不成文的规定。我的水平是只要旁边有人就轮不到我。
那年代不像现在,随时可以享受多媒体带来的愉悦,我只好用数年轮打发时间。时间长了你会发现,树的年轮就像人的指纹一样,每棵树都不一样,都有自己的特点。它详细地诉说着自己的坎坷经历,有的年轮就像刚出锅的烧麦,没办法数得清。从年轮的疏密程度,就可以辨别,哪一年风调雨顺,哪个方向是东,迷路的时候看一看很有用。其实更有用的就是,当种下一棵树苗的时候,你可以非常直观地看到,多少年后才能达到像现在的摸样。数一数年轮,你就会知道,五十年、八十年甚至更长。亲爱的小树苗,我们祝福你茁壮成长,快快去抚平乌尔坦的创伤。岁月沧桑诉说着曾经的松涛与花香,几年、几十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短暂的一瞬,但她用生命谱写着“奉献”。
科技进步的成就,改变了依靠采伐的单一生产,新材料、新技术、新工艺,以及深加工、综合利用等,把对木材的单一需求转换为多元投入。乌尔坦,也由单一的采伐作业,转变为以营林为主的多种经营生产模式,还原了真正的乌尔坦。大多数采伐工放下手中的摩托锯,进山抚育幼苗。一部分采伐工搬到县城,搞起了多种经营,办起了木材加工厂、养鹿场。和有关院校合作开发研究松枝粉生产技术,逐步地把生产重心转移到育林护林、防治林区病虫害、恢复生态功能,让绿色重返家园。其实早在年,为加强天然林保护工程区内林木、林地和野生动植物资源的保护和管理,切实保护好国有森林资源.依据工程管护规划设计,成立了察布查尔林场天然林保护站,总站设在察布查尔县。现在根据林业主管部门的总体安排,以及林场的后续生产管理,场部又迁回到察布查尔县。林区的转型生产,一定会收获一片蓝天,一定会奔淌出清澈的甘泉,造福子孙代代相传,这里的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乌尔坦又回复了往日的寂静,几户留守的职工,打理好苗圃和苹果园。被拆除的办公室和房屋,又成了一片墙圈,一个个墙圈又写下了主人的心愿。墙上的涂鸦依稀可见,这也许是主人对乌尔坦的眷恋,用铁丝吊起来当钟敲的汽车轮毂,再也没有人理睬,因为下一次会议是在察布查尔县。
一次我和同学姜付炬在QQ上聊天,我就问他,乌尔坦是什么意思啊?他告诉我:乌尔坦这个地名很有意思,Ortan蒙古语是“驿站”,哈萨克语是“中间”的意思,路途的中间也可以理解为“驿站”。多么神奇的千古谶言,我们的命运在这里应验,我们注定是这里的过客,尽管这里镶嵌着我们太多的欢乐与辛酸,我们依然从这里,起航扬帆!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
刘贵宝:年1月12日出生于天津市,年毕业于天津第六十七中学,同年6月支边新疆,年9月于伊犂畜牧学校学习会计统计专业毕业,分配到伊犁州察布察尔山区林场,以后转到新疆八一农学院实验农场、太仓巨霸美术工程公司、最后在广州番禺潭州振裕纺织染印有限公司退休。
本期责任编辑:孙守为编审排版:孙守为题字制图:郭钧涛
本篇小标题由编者所加
本期照片均由刘贵宝供稿